中国种业知识产权第一案的和解之路

近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力促两大种业巨头就杂交水稻品种“五山丝苗”纠纷达成和解，一次性化解涉及15个杂交水稻新品种的纠纷，助力种业高质量发展。

种业巨头 对簿公堂

2011年10月24日，广东省农业科学院水稻研究所授予安徽荃银高科种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荃银高科）籼稻品种“五山丝苗”除广东区域外的独占实施许可权。2016年4月，荃银高科与袁隆平农业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隆平高科）签订《使用水稻常规品种“五山丝苗”配组协议》，授权隆平高科及其子公司湖南隆平种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隆平种业公司）使用“五山丝苗”与其自身拥有知识产权的水稻不育系测配组合。

双方在协议履行过程中发生争议，荃银高科认为隆平高科及其子公司未经授权，私自繁殖生产“五山丝苗”繁殖材料，并作为亲本生产诸多杂交水稻品种，系侵权行为。

隆平高科则称其已按协议约定向荃银高科全额支付了“五山丝苗”品种使用费，对配组品种享有完全的生产经营权包括自繁“五山丝苗”的权利。

2021年7月，荃银高科以隆平高科及隆平种业公司存在侵害植物新品种权为由，向安徽省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索赔3亿元的侵权之诉；同年10月，隆平高科以荃银高科在履行植物新品种实施许可合同中单方违约为由向合肥中院提起继续履约的合同之诉。

鉴于两案相互关联、情况复杂，属于重大影响案件，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于2022年4月8日依法将两案提级审理。后隆平种业公司在侵权之诉中提出反诉，荃银高科亦在合同之诉中提出反诉并申请追加隆平种业公司为第三人。

两家在稻种市场占有率位于前列的头部公司对簿公堂，成为2022年3月1日起新修订的种子法实施后的第一宗种业大案，也是中国植物新品种权案件中索赔额最大的诉讼，被业界称为“中国种业知识产权第一案”。

调解优先 道阻且长

到底是侵害植物新品种权纠纷还是植物新品种实施许可合同纠纷？合同是否应继续履行？在安徽高院的首次庭审中，双方围绕诉讼焦点，各执一词，毫不相让。

“两家公司作为种业头部企业打官司，社会关注度极高，业界也是望和不望分，我们办案如果墨守形式上的一纸裁决，总有一方不服，势必造成‘案生案，案生访’问题。而调解结果圆满，就能彻底化解矛盾，能实现双赢多赢共赢。”庭审后，该案审判长、安徽高院民三庭庭长张坤召集合议庭讨论时说。

合议庭多次开展合议讨论，认为当事人均有调解的意向，确定了调解优先、彻底化解纠纷的办案思路。

法官郑霞在庭后组织双方第一次调解，一方面从国家利益、种业安全、企业担负的社会责任角度出发，另一方面以判决对双方存在潜在不良风险考量，力促双方和解。

但双方在侵权与否、合同是否继续履行的原则性问题上坚持己见，第一次调解不欢而散。

鉴于双方分歧巨大，第二轮调解时，郑霞采取背靠背的方式，分别上门做工作。

可喜的是，双方在法官的劝说下，荃银高科主动将赔偿额降到1亿元。

但是，隆平高科只同意进行适当补偿。双方对补偿数额的差距仍是很大。

面对两家公司仍处于水火不容的僵局中，郑霞秉承调解、判决两不误的万全之策，果断采取调解先“冷一冷”的策略，将工作重点放在调查方面。

精诚所至 达成和解

荃银高科与隆平高科的两起案件系专业技术性较强的植物新品种权纠纷，涉及多重法律关系。

为厘清事实、消除分歧、找准切入点，法官赴广东、广西、江西、湖南等地农业行政主管部门、水稻研究所、多家育种企业进行实地走访、调查，掌握相关方面对种业专业知识、政策法规的特殊性规定，了解植物新品种权使用范围是否存在“自繁”的行业习惯，摸清“五山丝苗”植物新品种权利人最初授权的本意，研判两案在种业行业内的社会影响力以及社会舆论导向。

通过深入调研，法官查明案件事实，在此基础上，法官再次组织调解。

荃银高科与隆平高科负责人亲自参与调解，双方相见，一番寒暄，不再有法庭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经过法官再次释法明理，荃银高科与隆平高科负责人换位思考，充分交换了意见，达成了实质性的协商方案，但需要各自上董事会集体讨论决定。

不久后，隆平高科告知法官，同意协商方案。

“历经千辛万苦，本以为调解可以大功告成，却等来了荃银高科董事会未通过的消息，而且对协商方案进行了较大改动。”郑霞说。

张坤带领合议庭成员再次登门荃银高科，询问董事会没有通过的根本原因、分歧和诉求。会谈的气氛时而和谐时而紧张。荃银高科提出，要么提高补偿金额，要么隆平高科全部停止使用“五山丝苗”品种授权。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卦，法官没有气馁，再次召集双方到法院调解。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法官经过组织六次会商、四次背靠背调解、数十次沟通，2023年11月27日，荃银高科与隆平高科终于签订和解协议。

“那一刻，我透过窗户，只见晴空万里，心里格外爽朗。”郑霞转身赶紧埋头制作撤诉裁定书。

2023年12月6日，荃银高科与隆平高科两家上市公司同时公开披露《关于诉讼事项撤诉的公告》称：双方同为国家种业领军企业，承担着积极推进种业振兴、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使命，协商就相关涉诉事项达成和解，双方就涉案案件分别向安徽高院提出撤诉。

2023年12月29日，荃银高科、隆平高科两位法务部部长满面春风，携手将一面联名锦旗送给安徽高院民三庭，上书：释法理，促种企和谐；化歧义，助种业振兴。

“粮安天下，种铸基石。种业是现代农业发展的基础，两家种业领军企业站在推进种业振兴、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立场上，放下争议，达成和解，展现了现代农业企业的大格局。”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农业科学院副院长赵皖平称赞道。（周瑞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