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章宁旦
漫画/高岳
一名教育机构从业人员因侵害未成年人被行政处罚，却仍在其他教育机构任教，据此线索，如何揪出藏身密切接触未成年人行业里的其他类似人员？一起普通的非法采矿案，何以衍生出上千起案件……广东省清远市的“数字检察”一一给出了破解之道。
近年来，清远市人民检察院全方位落实科技强检战略部署，在全市两级检察院探索推动数字检察赋能强监督、优办案、深治理、促发展，进一步深化法律监督职能，推动实现“以个案推类案、以类案保公正”的司法目标。
清远市检察院检察长陈岑近日接受《法治日报》记者采访时说，目前清远两级检察机关均已建成内部数据库，截至今年6月共采集数据4100多万条，探索构建法律监督应用模型377个，排查出案件线索2.8万余条，成功立案9112件，检察环节追赃2.1亿余元，公益诉讼预估追回税款1.7亿余元。
强监督 精准查漏补缺
英德市某教育机构一名员工因侵害未成年人被行政处罚后，仅被调离原教育机构，但仍在其他教育机构任教。
接到举报后，检察官意识到这可能并非个案，随后调查发现，该市大部分教育机构未按规定定期对相关从业人员进行入职查询。于是检察官从政法系统的多个平台，收集到关于侵害未成年人或侵害人为教职员工的刑事与行政案件信息，建立“教育机构从业禁止”大数据模型，进行分析、比对，筛查出另外4名曾有违法犯罪行为的员工仍在教育机构任职。
英德市人民检察院据此向相关部门发出检察建议：督促相关主管部门解聘4人并对相关负责人进行问责；督促相关行政部门规范执法，同时要求教育机构主管部门和公安机关建立相关信息通报机制，定期开展从业查询工作。随后，该院还联合该市11个部门召开联席会议，制定实施方案，推动密切接触未成年人行业及其工作人员入职查询全覆盖。
“依据办案找数据，是数字检察建模的第一步……”近日，记者一行赶到英德市检察院采访时，该院会议室正在举行数字检察专题学习沙龙，一名检察官在讲台上分享自己的建模体会。
“我们的数字检察，真正做到了低成本办大事，小切口做大文章。”英德市检察院检察长钟兆勇告诉记者，该院每个检察官都要学习掌握数据建模知识，通过熟练运用数据模型，为检察监督赋予“最强大脑”。
检察系统插上“数字翅膀”，让清远法律监督模式发生深层次变革。
今年年初，清城区人民检察院通过开展行刑反向衔接专项监督，检察业务应用系统以“酒后驾驶”“吊销机动车驾驶资格”等关键词，对检察办案系统数据与公安机关交警部门行政处罚数据进行抓取、碰撞、分析，核查了2018年以来的危险驾驶、交通肇事案件共1608件，发现交警部门对部分不起诉危险驾驶罪案件中的驾驶人未及时作出行政处罚，甚至个别案件的当事人在法院判决生效后较长时间仍未被吊销机动车驾驶证。为此，该院向交警部门制发检察意见书，要求堵塞执法监管漏洞。
“检察院通过数据建模等方式提前介入，提出检察建议、监督立案、侦查监督通知书等，为我们执法办案建了一座灯塔，扫除工作上的盲区，提出可行性建议或解决方案，提速增效，帮助我们直击工作上的痛点和难点。”谈及数字检察对公安工作的影响，清城区公安局一名民警如是说。
据了解，自2022年7月正式开展数字检察工作以来，清远检察机关通过法律监督，查办司法渎职犯罪案件12人。该市检察机关职务犯罪立案数连续3年保持全省第一。
优办案 推进一案多查
去年，佛冈县人民检察院在办理一起数额只有几十万元的非法采矿案时，发现诸多异常点。该院通过数据进行初步研判后，将情况上报清远市检察院。2022年7月，清远市检察院挑选12名业务骨干组建“非法采矿”大数据法律监督专项工作专班，进驻佛冈。专班运用“无人机+3S”技术，通过无人机巡查定位、卫星遥感历史影像比对、激光雷达测量，将一只只矿山“硕鼠”悉数揪出。
奋战一个月，专班监督公安机关立案3件，监督行政执法机关移送涉嫌犯罪案件2件，追捕追诉5人；发现财产刑执行违法线索473条，成案363件；受理行政非诉执行监督案件36件；办理行政违法行为监督案件204件；办理行政公益诉讼立案9件，督促税务部门追缴资源税、耕地占用税及滞纳金共计1667万元。
初战告捷，专班又相继进驻英德、连州、阳山，先后立案940件，其中刑事检察监督移送12件，监督立案10件，刑事执行检察立案31件，行政检察立案826件，公益诉讼检察立案61件，督促追缴税款1.1亿余元。
“连州市人民检察院以数字赋能法律监督，在打击非法采矿违法犯罪行为的同时，推动相关部门开展矿山行业治理，促进连州矿山行业规范健康发展，营造了良好法治化营商环境，这些都体现了检察机关护航经济发展的责任担当。”连州市非金属矿行业协会秘书长陈婷婷感叹道。
数字检察以个案办理带动类案查办，精细化推进一案多查，为清远检察带来了显著的办案质效。2022年，清远检察机关“四大检察”案件数量跃居全省第五，案件质量指标综合排名全省第一。
陈岑介绍，“非法采矿”大数据法律监督专班打响了清远检察践行数字检察战略的第一战。一年来，该院先后开展非法采矿、虚假诉讼、安全生产等领域大数据法律监督专项工作，检察环节追赃2.1亿余元。
“从我们的实践来看，数字检察并非高不可攀，关键是人要转变思想。”陈岑说，清远数字检察的数据主要靠自己挖掘，一部分是内部数据，即打通行政、司法机关数据壁垒，另一部分是外部数据，检察官根据办案需要，从公开数据中筛选、收集。“清远检察人正朝着‘人人都是建模者，全员都是数字员’的方向努力”。
记者注意到，清远数字检察突出“一把手”抓“一号工程”，全市两级检察院成立领导小组，专设数字检察办案组，统筹推进数字检察各项工作。同时加强技能培训，让每个干警都熟练掌握建模技术，探索出“模型紧跟业务，建模必定成案”的清远数字检察发展路径。
深治理 促进平安建设
广东某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取得某项目施工许可证后，一直未落实农民工工资保证金制度。清城区检察院办案人员意识到此情形绝非个案，为此，向相关行政部门调取建设工程领域已缴纳工资保证金备案数据、施工许可证数据，搭建“农民工劳动报酬权益保护”类案监督模型，通过数据比对、筛查，共发现涉案线索23条，并对这些线索进行了核实。
随后，清城区检察院向相关行政部门制发社会治理类检察建议，要求行政机关推动施工单位落实主体责任。今年5月26日，相关行政部门回复称已对该院反馈的问题逐项排查、逐一整改。目前通过开展专项活动，对辖区一家建筑单位作出行政处罚；督促5个在建工程项目以保函形式落实农民工工资保证金制度。
“清城区检察院利用大数据，核实到我司未及时缴存工资保证金，督促行政机关对我司开展普法宣传工作，使我司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目前我司以保函形式落实了工资保证金。数字检察精准监督，引导企业合法经营，有利于企业健康发展。”上述建设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对记者说。
据了解，为进一步融入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清远检察机关还创新构建了“网格+检察”大数据监督模式。该市检察系统主动对接粤平安综合网格服务管理平台，以英德市检察院、阳山县人民检察院为试点，共排查问题数据3800余条，涉及生态环境、食品药品、安全生产等领域，办理各类案件275件，发出检察建议、磋商函244份，全部被采纳。
为给未成年人创造一个安全、健康的社会环境，清远数字检察深度融入未成年人保护体系。
英德市一名15岁男孩和一名13岁女孩在酒吧喝酒后又到某宾馆开房，发生性关系。检察官认为此案暴露出旅馆业违规接纳未成年人、酒吧违规向未成年人售酒、监护人监护缺失等问题。于是对近3年英德市检察院办理的侵害未成年人案件进行分析，发现案发地点为旅馆的占比超30%；犯罪行为人通过引诱未成年被害人喝酒，趁机与其发生性关系的占比超25%；有23名未成年被害人因监护缺失导致长期夜不归宿、饮酒、早恋。
为此，英德市检察院分别建立涉酒吧领域社会治理和执法大数据监督模型、旅馆业业态治理法律监督模型、涉案未成年人家庭教育指导监督模型。三个模型同时发力，筛查发现数十条异常线索。该院随即分别以行政公益诉讼立案，促使各相关职能部门开展专项治理工作，对违规向未成年人售酒和违规接纳未成年人住宿的商家进行处罚。针对涉案未成年人家庭教育缺失问题，对家长制发《督促监护令》，同时督促相关职能部门落实“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的惠民政策。
“打通内外数据壁垒，通过数字靶向发力，让漏网之鱼无所遁形，这是清远检察更加深入参与社会治理的重要抓手，为社会和谐稳定注入了强大正能量。”一位在当地从事妇女儿童权益保护的律师说。
促发展 优化营商环境
去年，清远市检察院在办案中发现，部分商业主体利用版权登记和法院裁判规则漏洞，虚构权属证据在全国范围内进行大规模虚假诉讼，大量KTV经营者败诉，财产被执行，经营者被迫将众多真实权利人的MV作品下架，导致作品失去相关传播渠道，KTV行业经营秩序受到严重影响。
为此，清远市检察院构建“KTV被诉侵犯著作权批量恶意诉讼”大数据模型，对KTV侵犯著作权裁判文书、原告公司著作权情况和案件数量及真实音乐作品进行数据碰撞、比对，最终确定5家公司存在虚假诉讼违法犯罪行为(涉及虚假诉讼案件1.5万余件)。该院对5家公司在清远的生效裁判展开民事检察监督，对其涉嫌侵犯著作权、虚假诉讼行为，移交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有力维护了文化娱乐行业的经营秩序，营造了良好的法治化营商环境。
“知识产权是企业参与市场竞争的核心力量。”清远市检察院知识产权检察办案组组长季焕爽说，近年来清远检察机关强化知识产权检察履职，主动服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一方面加大对知识产权虚假维权的打击力度，另一方面加强对企业与地方特色产品的知识产权保护力度。
为加强保护“阳山西洋菜”“阳山鸡”“阳山淮山”等地理标志产品，阳山县检察院调取相关申请、授权、管理制度等工作台账资料数百份，通过对材料和数据进行汇集分析，发现相关行政部门对地理标志存在管理不规范、宣传不到位等情况，遂依法发出检察建议，督促行政机关加强对地域特色产品的保护，推动地理标志产业升级。
清新区人民检察院为保障地理标志产品质量安全，构建了“数字+地标产品”办案模式，创建“农药、兽药领域监督管理公益诉讼”数据模型，发现相关领域不规范经营案件线索21条，发出公益诉讼类检察建议9份，有力保护了“清新桂花鱼”“冰糖桔”“乌鬃鹅”等地理标志产品的发展。
英德市检察院为保障该市“百亿农业产业”品牌效益，组织成立了“地理标志产品保护专项检察活动”专班，以“四检融合”开展知识产权保护法律监督工作，推动该市农业部门逐步推行“证明商标+地理标志专用标志+企业商标+溯源码”的协同管理模式，实现“英德红茶”等地理标志品牌价值的稳步提升。
“数字检察千帆竞渡，不进则退，慢进亦是退。清远检察人要进一步激发数据对于检察监督的叠加、倍增作用，实现大数据赋能检察工作高质量发展的乘法效应。”陈岑说，下一步清远市检察机关将探寻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新技术在检察应用场景中的孵化成长，推动检察工作高质量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