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依法保障企业权益和促进守法合规经营并重,以推进涉案企业合规改革保市场主体,建立完善合规必要性审查、第三方监督评估等配套机制,出台知识产权、税收、证券等类案合规办案指引……”1月17日,北京市第十六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听取北京市检察院检察长朱雅频作检察院工作报告,各代表团对报告进行分组审议。在审议过程中,多名代表热议工作报告中关于“企业合规”的工作,对检察机关能动履职,避免办了案子、垮了企业、失了就业,推动“法治元素”成为企业“发展要素”的担当作为予以高度评价。
据北京市检察院第四检察部负责人介绍,自2021年3月启动涉案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工作以来,北京市检察机关共办理企业合规案件90余件,涉及企业100余家,其中,涉上市企业5家、科创企业30家。其间,北京市检察机关创新提出“合规必要性审查”的概念,制定实施《涉案企业合规必要性审查指引(试行)》,对公司、企业等实施的单位犯罪案件,以及公司、企业实际控制人、经营管理人员、关键技术人员等实施的与生产经营活动密切相关的犯罪案件,逐案开展合规必要性审查,并围绕多个角度共计20余项具体标准逐项开展“要素式”审查,实现“应合规尽合规”。
截至目前,北京市4个分院、16个区院均已办理合规案件,实现案件办理“全覆盖”,探索形成了符合北京实际的合规标准和方案,2件案件入选最高检发布的涉案企业合规典型案例,确保涉案企业“真整改”“真合规”。
01 引入“外脑”
推动企业由“我要改”到“我能改”转变
“据统计,我们开展企业合规工作所涉企业包含多家科创企业、互联网公司,共计拥有自主知识产权1200余项。”当被问及北京的企业合规工作有什么特点时,北京市检察院第四检察部检察官孙利国介绍,对标北京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建设、国家金融管理中心建设、全球数字经济标杆城市建设等要求,北京的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以下简称第三方机制)有着强烈的“高精尖”特色——在第三方机制管委会(以下简称管委会)的组成上,除与国家层面相对应的成员单位外,北京市检察院还会同市工商联邀请市金融局、知产局、版权局、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等单位参与。
实践中,专业的第三方组织的介入,为企业合规工作的开展提供了专业“外脑”,推动企业由“我要改”到“我能改”的质变。以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办理的一起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为例,涉案公司是一家芯片研发与应用的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公司员工70余人,年纳税额约1800万元,在国内信息安全芯片研发领域处于较领先地位。在公司负责人李某的带领下,公司核心管理层吕某、王某在与上游公司无实际经营业务的情况下,接受上游公司开具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公司税款认证抵扣,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税额30余万元。审查批捕阶段,该院在充分调查该公司经营状况、发展前景的基础上,考虑到公司已对全部税款、滞纳金等进行了补缴,且认罪态度较好,为保障企业持续经营,对涉案人员依法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同时认为该企业符合企业合规的适用条件。
“截至案发时,涉案企业累计申请知识产权80余项,同时也是多项信息安全规范的参编单位,具有较强的科研创新能力。”办案检察官邵烟雨介绍,案件被移送审查起诉后,海淀区检察院向北京市检察院申请适用第三方机制,由市工商联在第三方专业人员库中随机抽取了一名律师、一名会计师和一名税务师组成第三方组织。考察期间,检察官和第三方组织及时跟进、督促并指导企业的合规进程。
在合规整改期间,涉案公司先后建立了监察部门、合规部门,聘请会计师、税务师、律师等专业力量进行企业合规培训,进一步优化公司的税务管理制度、财务管理制度、内部监察制度及公司的内控体系建设机制等。
2022年9月,经实地考察评估,第三方组织出具考察报告,认为“本次合规整改工作结果为有效”。检察机关结合考察报告的后续工作建议,向涉案公司制发检察建议,收到整改落实回函。
2022年12月,海淀区检察院邀请人大代表、税务机关、专家教授等围绕合规考察验收情况进行公开听证,大家一致认可考察验收报告有效。当月,检察机关对涉案人员依法作出不起诉处理。
邵烟雨说,此次合规整改带动了涉案企业经济效益显著提升,2022年全年产值相较于案发前实现了约30%的增长,客户数量从此前的几十家增加到100余家。
据了解,截至目前,北京市检察院已经完成北京市首批160名第三方机制专业人员库的组建。“入库人员中,80%具有注册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律师等专业资质,覆盖金融税务、网络安全、知识产权等领域。”北京市检察院第四检察部检察官助理王淼介绍说,北京市检察院还与市工商联深度对接协作,联合出台《关于协同推进涉案企业合规改革 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的意见》,会同管委会各成员单位制定《关于建立北京市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评估机制的实施办法(试行)》及两个配套规定,合力推进涉案企业合规改革工作。
02 开创“先例”
对保险诈骗案涉案企业开展合规
“汽车销售服务企业发展不容易,维护形象、留住口碑更不容易,通过合规整改,我们加强了内部管理,提高了与保险公司合作的质量,今日之功必将成为未来企业经营的核心竞争力之一。”2022年10月,A公司、B公司的负责人在听证会上恳切地说。
2022年4月,北京市公安局顺义分局向顺义区检察院移送了一起保险诈骗案件。该案中,A公司员工李某甲等6人以及B公司员工张某乙,为了维系客户、提高业绩,与到店维修车辆的两名顾客共谋,通过伪造事故现场、故意制造碰撞事故等方式编造出险事由,或者以其他车辆事故定损照片冒充实际发生事故车辆照片夸大损失,骗取保险理赔款。2019年至2021年,上述人员共实施14起保险诈骗行为,骗保金额共计41万余元。
“这些员工都是公司服务部门的骨干,他们被公安机关带走后,公司的保险服务处于瘫痪状态。”“我们公司与A公司都属于C集团,经营场所也相邻,这件事殃及池鱼,保险公司对我们两家企业的管理产生怀疑。”案件办理期间,A公司、B公司的负责人紧急向顺义区检察院求助并主动作出合规经营承诺。
据办案检察官张静仁介绍,该案是发生在汽车维修服务领域的保险诈骗案件,主要涉案人员为汽车维修服务企业员工,诈骗所得基本由保险公司转入企业账户。为了判定是自然人犯罪还是单位犯罪,检察机关通过引导公安机关侦查和开展自行补充侦查,综合企业法定代表人、其他非涉案员工的证言,明确了案件是自然人犯罪,也为后续开展企业合规找准切入点。
“经实地调研,我们了解到C集团是一家多元化、跨区域经营的投资控股集团,其旗下的A公司、B公司均获得汽车流通协会认可的百强经销商称号,两家公司近三年年均纳税额分别达到1300余万元和400余万元,具有较大的发展前景和社会贡献。但公司没有制定严密的保险理赔管理制度,公司人员法律意识不强,导致部分员工为了维系客户、提高个人业绩,通过骗保的方式为客户免费修车,触犯了法律。”张静仁告诉记者,虽然保险诈骗犯罪案件在北京市尚无开展涉案企业合规的先例,但考虑到汽车服务行业领域保险诈骗犯罪高发严重影响金融安全,也制约企业的健康发展,于是合规工作在2021年6月正式启动。
其间,考虑到企业暴露出的问题兼具汽车维修和保险服务的双重特点,检察机关商管委会抽取了来自物流行业协会、国企法务部门、市场监管部门的专家组成第三方组织。在经历实地考察、调整整改方案、开展合规考察等一系列环节后,第三方组织在3个月的合规考察期后出具了合规考察报告,认为A公司、B公司已经落实了合规整改计划。
为了实现对保险公司合法权益的保护,检察机关将企业承担经济责任的情况作为审查合规整改落实的要素,同时通过对犯罪嫌疑人开展释法说理、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开展羁押必要性审查等积极促进追赃挽损工作,被骗保险公司的损失全部被挽回。经过合规整改,A公司、B公司实现了对保险理赔业务运营风险点的有效管控,理赔服务部门的工作质效大幅提升,与保险公司的合作更为规范顺畅。2022年,两家公司保险理赔数据趋向正常,在保险公司内部的合作车商等级均由B级提升至A级。
2022年10月28日,顺义区检察院组织公开听证,邀请北京市银保监局工作人员参加听证会,从保险监管的角度提出专业意见。第三方组织、A公司和B公司负责人介绍公司合规整改落实情况,犯罪嫌疑人、辩护人、保险公司代表、公安机关代表充分发表了意见。检察机关综合犯罪事实、企业合规整改情况和认罪认罚情况,依法对李某甲提起公诉,对张某乙等8人作出不起诉决定。根据企业合规进展情况,法院采纳了检察机关对李某甲从宽处罚的量刑建议,判处李某甲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并处罚金3万元。
2023年1月16日,最高检发布第四批涉案企业合规典型案例,该案入选其中。
03 能动履职
关注行业长足发展
“这是我公司首次在中国境内对侵犯商标权人表示谅解,愿意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2021年12月,在北京市大兴区检察院召开的一起不起诉案公开听证会上,被侵犯商标权的外资公司相关负责人说。
事情要从2021年大兴区检察院办理的一起14人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案说起。该案中,朱某与他人共同经营汽车配件销售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存在真假混卖的情况,截至案发共销售假冒某知名外资企业品牌汽车配件300余万元。据办案检察官王冷介绍,检察机关在办理该案时第一时间向商标权所属公司进行了告权,同时在得知犯罪嫌疑人有意对被侵权公司进行赔偿后,主动联系被侵权公司协调赔偿事宜,经过反复协调沟通,最终双方达成赔偿谅解协议。
据了解,涉案企业有员工20余人,经营时间已有6年多,始终依法纳税,案发后企业仍处于正常经营状态,案件起因是涉案单位负责人法律意识淡薄。“案发后该企业负责人认罪态度良好,自愿认罪认罚且自愿整改的意识强烈,从保护小微企业、民营经济健康发展的角度出发,我们认为该公司符合启动企业合规整改程序的条件。”王冷介绍,大兴区检察院通过实地走访、座谈调研,对涉案企业售假原因进行了深入剖析,有针对性地提出5条检察建议,并在启动企业合规程序时,召开听证会,听取代表委员等社会多方意见,后又组建了由市场监管局、工商联、行业协会相关人员及专业律师构成的第三方组织。最终,涉案公司通过了第三方组织及检察机关的考察,顺利整改完毕。同时,检察机关还在调研后,针对该公司所属行业在政府监管、行业自律以及从业市场自治方面存在的不足,向有关主体分别制发了检察建议。
“我们行业小微企业较多,很多企业主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较弱,大兴区检察院此次帮助我们会员企业开展合规整改,给我们商会提出宝贵的意见建议,为我们会员企业举办普法公开课,对于我们行业长足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在大兴区检察院举办的多方座谈会上,北京市汽车配件商会相关负责人说。
能动履职不止于此。为了更大发挥办案效果,大兴区检察院在积极总结办案经验的基础上,于2022年4月联合区知识产权局、区工商联印发了《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涉案企业合规整改指南》,细化小微企业、中大型企业涉知识产权犯罪合规审查标准,坚持因企施策,力求提供更精准的“合规方案”。
04 做好“后半篇文章”
加强合规整改情况的延伸回访
“欢迎检察官的回访!根据合规计划进行整改后,我们公司的面貌焕然一新!”2021年底,在北京市检察院第四分院召开的企业合规座谈会上,涉案企业Z公司负责人感慨地说道。
2020年,该院受理了Z公司、Y公司、G公司走私免税林业种子苗木案,经过认真审查和慎重研究,结合办案围绕涉案企业研发培育工作重视不够、技术储备积累不足等情况制发检察建议,依法作出了不起诉决定。
随后一年内,检察机关在持续跟踪企业整改情况的同时,落实最高检关于企业合规的决策部署,做好依法不起诉的“后半篇文章”,加强企业合规建设成效的“延伸回访”。这次座谈会正是对企业合规建设成果的一次检验。
经过一年的努力,两家企业开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Z公司实现净利润1037万元,同比增长77.57%。Y公司负责人介绍,“我们公司正积极响应国家乡村振兴的号召,在革命老区建立了花卉产业园。公司2022年业绩喜人,成功将兰花种子送到嫦娥五号,实现了太空育种。”Z公司负责人提到,“我们公司加强与高校、科研院所的合作,着力培育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品种,入围国家‘科改示范行动企业’,推动了国家‘十四五’期间种子种源税收进口政策的调整;我们还积极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正在推进国家储备林项目建设……”
当天,应邀参加座谈会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专家学者也纷纷表示,检察机关作出处理决定后,积极延伸检察职能,助力企业合规经营,目前企业迎来了全新面貌。“企业合规工作,为企业播种下依法经营的种子,并提供了滋养营商环境的土壤,这颗种子正在成长为参天大树!”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许身健生动比喻道。
